多哈“建构”

多哈天际线

最早关注卡塔尔，缘于2001年在首都多哈举办的“世界贸易组织第四届部长级会议”。当地时间11月10日18时39分，喜来登酒店萨尔瓦会议大厅内，随着世界贸易组织第四届部长级会议主席，卡塔尔财政、经济和贸易大臣卡迈勒手中的击槌敲响，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决定通过，中国正式成为世贸组织成员第143个成员国。

2016年G20杭州峰会时，置身于世界上最大的新闻中心（位于杭州国际博览中心内），在“半岛电视台”（AL Jazeera）蓝色字样的标识前颇踌躇探究了一番，才开始与工作间内的媒体人员招呼交流，琢磨着这个此前并不怎么了解的电视台，何以与英国广播公司（BBC）、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并称世界三大电视新闻频道。

与更为具象的卡塔尔相遇，则是2019年的北京世界园艺博览会。在一众国家馆中脱颖而出并得到永久保留，除了设计造型的新奇、投入的巨大，那个微缩版的卡塔尔究竟向来来往往的人们呈现讲述了什么？

2022年世界杯 卢塞尔体育场

观摩2019年在多哈举办的田径世锦赛以及2022年国际足联世界杯，我们在走进真实的多哈时，感受到卡塔尔以体育作为国家战略与世界建构的联系，以及这种关联给卡塔尔带来的诸多变化。

“水与沙”的国度

卡塔尔服饰

“头顶一块布，世界我最富”，2022年世界杯时的一句网络流行语，形象勾勒渲染了卡塔尔的实力与概貌。

棕榈树、清真寺与城市夜景

卡塔尔人确是穿着大抵相同的服饰。头巾、一抹色的长袍、皮质很好的拖鞋，是男女共通的标配服饰。不同的是男士的头巾上多了两圈头箍般的固定装饰，仿佛是担心那头巾一不小心会被风吹走；女子的拖鞋从平底换成了高跟，或者换成更为正规的鞋子。着一袭白色或黑色袍子的男女行走在日照长、气温高的夏日黄昏街道，恍惚中竟让人觉得像看着一个个二维码，同质化的只是表象，每一个其实都具体生动。这时不禁想起廖一梅话剧《恋爱的犀牛》中的台词——“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但我还是喜欢看黄昏的多哈，看亮起的华灯与尚未褪去的夕阳，看迷蒙的城市轮廓线，看海风熏得棕榈摇晃路人醉，看笼罩着光晕与庄严气息的清真寺，看古老的集市中依然低头画画的女孩和她就要打烊的画廊，看驯鹰或手握刀具的男人凌厉的眼光。我还观察穿着黑色袍子走过青年中心走过空旷广场的女人，看美丽如何包裹在神秘里，时隐时现。据说因为服饰的特点与遮蔽限制，卡塔尔的女人特别重视鞋包、表与首饰，那些仅有的显露在视线与空气中的饰品，是她们审美的表达，身份的象征。只有在男女分而处之举行某种仪式的场合，她们才有可能互相打量那个不同于公共场合中的彼此与自我。

多哈集市

多哈街景

多金的卡塔尔，其财富主要来源于埋藏在沙漠中的石油和天然气，近年来天然气更成为其经济中的支柱产业与重中之重。年平均降水量不足80毫米的干旱之地渴望水，好在卡塔尔处于波斯湾西南岸的半岛，且拥有560多公里的海岸线。“水”与“沙”，既是卡塔尔的自然风貌，也是多哈的地缘环境。

贝壳与珍珠

博物馆里的地毯

多哈的前身是一个名叫贝达的小渔村，位于卡塔尔半岛东岸中部的一个港湾。1863年，卡塔尔第一代国王萨尼对一位旅行家说：“无论地位是高是低，我们都是一个主人的奴隶：珍珠。”可见捕鱼和采珍珠曾是历史上的多哈人赖以生存和获取财富的主要手段。这应该也是我们至今仍可以看到“贝壳与珍珠”雕塑屹立在多哈街头，19世纪的巴罗达珍珠地毯珍藏在博物馆的原因，是多哈人感恩过往、记取历史的一种方式。

变化在20世纪20年代后发生，彼时日本成本低廉的人工养殖珍珠抢占了世界市场，卡塔尔的采珠业陷入衰败。与此同时，20世纪上半叶风靡中东的石油勘探拯救了困境中的卡塔尔。1939年英国帮助卡塔尔勘探出了巨大的油气资源储量，并钻出了第一口油井。当第一艘装满原油的油轮于1949年驶离卡塔尔港口，卡塔尔也从昔日的渔村逐渐转向西亚的能源经济强国。

多哈亚运会会徽、吉祥物

“水”与“沙”，在2006年第15届多哈亚运会时，抽象成黄色的月牙状沙丘与奔涌的阿拉伯湾碧海，伴随着亚奥理事会的太阳标识，一个灵动和充满可能性的2006年多哈亚运会会徽跃然纸上。

与此对应，因热带沙漠气候限制了生物多样性的卡塔尔，选择了沙漠中的羚羊作为多哈亚运会的吉祥物。吉祥物“奥利”身着与会徽一致的黄蓝主色短运动套装，并衍生出高擎火炬、持球表演、挥臂奔跑、搭弓射箭等多种运动形态。“奥利”耐旱，体态矫健，一对剑一般的羊角直指天空，它充满激情与能量，象征了年轻国家十足强劲的前进动力。

多哈16年：从“亚运会”到“世界杯”

从2006年第15届多哈亚运会到2022年第22届国际足联世界杯，多哈走过了16年的非凡历程。

多哈亚运会开幕点火（图片来自网络）

关于第15届多哈亚运会，无论是否亲历，只要一经提起，人们似乎首先都会想起，哈里发国际体育场那场绝无仅有的开幕式圣火点燃仪式。百年一遇的连续降雨，策马加速的阿尔扎尼王子，百米高的点火台，骏马在坡道上打滑的惊险场面，那一刻，所有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最终，作为卡塔尔耐力赛马队队长的王子成功驾驭了骏马冲顶，火炬点燃，高悬的巨轮与星盘转动，旋转出勇气与魄力、激越与震撼。

在一场马术比赛中，我曾亲眼目睹，一匹未能成功跨越障碍的骏马将运动员从马上甩下，然后绕着场地狂奔，所幸那位运动员并没有伤得特别严重，短暂的倒地后她忍痛站起，向心爱的战马挥手，表示安抚，想让它安静下来，以便带它体面离场。不知道出于对失败的愧疚，还是有更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马无法平息和原谅自己，依旧兴奋狂暴，连跑数圈后竟直接跃出赛场的围墙。体育赛场不像文艺演出的舞台，没有对口型，没有提前录制，更不可以有假唱，那一瞬发生了什么，就是什么。纵使训练有素纵使身经百战，那一刻遭遇了什么别人其实无法知道，结果在那里，冰冷残酷，任谁都无法保证自己会是永远的王者。

多哈亚运会开历届亚运会先河的，还有赛会赋予媒体记者的空前礼遇。“早餐酒店解决，组委会提供每天一张的免费餐券。之后王后去视察，用传说的‘私房钱’又追加了一张餐券，后半程就等于全免了。”当时在媒体中心工作的记者老师回忆，“不排除卡塔尔此举的背后，是为了能更好地宣传好多哈亚运会，包括提前应对可能出现的舆情。但卡塔尔对于媒体的善意，记者们还是收到了，那样的沟通是有效的。”

多哈亚运会中国队取得的165枚金牌中，有一位在世界田径史上闪闪发光的中国运动员的名字，那就是男子110米栏冠军刘翔。正值雅典奥运会后的刘翔，意气奋发，当时与他一起参加比赛的还有史冬鹏。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当我带着还在读小学一年级的女儿去鸟巢看刘翔比赛而未能如愿时，我庆幸我可以告诉女儿：刘翔叔叔严重受伤，他的脚很痛，暂时不能跑了。今晚让我们为史冬鹏加油，为更多的运动员加油。

2019田径世锦赛 哈里发国际体育场

时空切回到2019年9月29日凌晨的哈里发国际体育场，中国选手梁瑞摘得田径世锦赛女子50公里竞走的桂冠，为中国队赢得首金并向新中国70华诞献礼。10月2日凌晨，谢震业以20秒14获得田径世锦赛男子200米第7名，创造了中国田径当时在短跑项目国际大赛上的最好成绩。

有人老去，也就有新人成长，这原本是新陈代谢和竞技体育的自然规律。我们要做的，只是学会爱、包容与致敬，爱他们登顶和巅峰时的耀眼华光，包容他们离场时的不甘、无力甚至绝望，因为惟有爱与包容，可以让他们在回忆过往的血汗付出时，让生命更坦然更倔强。

“974体育场”

官方球迷公园

国际广播中心

在以体育作为国家战略的征途中，卡塔尔不遗余力保持着长时间的勇猛突进。如果说1988年和2011年的亚洲杯赛为卡塔尔申办2022年国际足联世界杯作了铺垫，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的成功举办，则给世界和其他国家提供了借鉴与启示。回望北京世园会卡塔尔国家馆的未来展区，当时只是匆匆走过包括卢赛尔标志性体育场在内的8个精致体育场模型展台，几年后才明白原来所有8个场馆都位于多哈市中心21英里半径范围内，且有7个是临时建造的。多哈“城市世界杯”的意义，在于它创造和提供的办赛模式与可能性，也许可以启示更多的国家与城市通过自己的努力与智慧，让人们享受到本土的世界杯与大赛。

从亚运会到亚洲杯赛，从田径世锦赛到国际足联世界杯，赛事不断的多哈16年从不停歇，向亚洲和世界呈现了一次次精彩的赛事，不仅极大促进了本国的国际影响力，也点燃了整个中东和西亚地区对于国际大赛的渴望之火。

文化符号与对多样性的渴望

多哈继续赢了2030年的亚运会承办权，就像一个被驱动和旋转着的陀螺，惯性已让它无法消停。与申办2022年世界杯时顾不上美国和近邻沙特的感受一样，再次申办亚运会的多哈依然顾不上竞争城市利雅得。

2030年多哈亚运会申办会徽（图片来自网络）

2030年多哈亚运会申办会徽由色彩丰富的四个半圆形图案错落叠加，呈现出一种静态的铺排气势。一眼看去无关运动而更像旅游广告和城市地标的随性组合。再看时却已不那么肯定，因为除了极具辨识度的“沙漠玫瑰”与伊斯兰艺术博物馆，不排除另外两个分别呈现现代与传统纹样图案的半圆，也可能跟运动主题或某个场馆存有关联。

这个没有在视觉上穷尽释义的会徽，也许正是卡塔尔留给亚洲与世界的想象及新邀约。

“沙漠玫瑰”

“沙漠玫瑰”局部

有“沙漠玫瑰”美誉的卡塔尔国家博物馆出自普利兹克奖得主让·努维尔（Jean Nouvel）之手，这位来自法国的建筑师以海湾地区独有的酷似玫瑰的矿物结晶为灵感，用交错叠加的大型曲面圆盘完成了对博物馆的整体建构。同时通过馆内参观流线的设计，完成对卡塔尔历史、产业、空间尤其是卡塔尔在世界上地位的叙事展开。

伊斯兰艺术博物馆是华裔建筑大师贝聿铭的“封山之作”，低调朴素的石灰岩外墙、几何形状折射的变幻光影与蔚蓝的海水交相辉映，令人神往。但这个在卡塔尔航班座位屏幕反复出现的地标建筑，始终停留在无法抵达的人工岛屿。只有顶部矩形外墙两个弧状的采光口，像面具后神秘莫测的眼睛，不断提醒那里还有无穷的宝藏留待探索。

都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赛事的音乐却是另外的类型，它直接，燃情、正能量爆棚，呼唤此起彼伏或整齐划一的合唱，最好唱得满世界热血喷张，当然还伴随尖叫、喧哗与呐喊。

“你必须为理想而战

坚持荣耀赢得爱情圣杯

为生存奋斗下去

为它而战（是的！）

为它而斗（没错！）

你和我Alealeale

GoGoGo！Alealeale

向前迈进，世界就在我们脚下

GoGoGo！Alealeale ”

1998年法国世界杯（第16届世界杯足球赛）的主题歌《生命之杯》，大概是全球传唱人数最多的经典。之后的歌，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太多，还是各种RAP的加入增加了传唱难度,抑或作为观众的自己老了落伍了，总之是越来越记不住了。多哈派专机到韩国接上世界级男团成员田柾国参加开幕演唱，还让女团BlACKPINK加入推广，至少是站在年轻人的立场与角度，诚意满满地做了他们认为最贴近青年需求也算是最“潮”的事了。得益于滚动传播推送的视频，我也终于在等了很久的“时间之树”下，记住了一句“这是我们会做的事，这是我们对待事情的方式”。

2022年世界杯会徽（图片来自网络）

在2022年世界杯会徽的设计上，卡塔尔更是做足了文章。弯曲交错的设计神似英文的“无穷大”符号，又像阿拉伯数字“8”，远看还像一座白色的奖杯，并装饰有勃垦第红的阿拉伯特色图案。会徽以三维旋转的方式展示出来，象征了足球运动带来的无限可能，并表达了让世界杯源远流长的美好祝福。

卡塔尔没有让自己沉浸在世界杯的狂欢中太久，便又开始面向未来。

海滨大道

2030年多哈亚运会的意义，还在于它与卡塔尔的“2030年国家愿景”相生相合。一直以来，卡塔尔力图摆脱单一依靠油气经济的局限，寻找更为多元的发展路径。一场场赛事，正是“体育作为武器、保卫国家安全”战略的具体实施，甚至埃米尔本人还亲自担任国际奥委会委员。作为一系列赛事和对外交往的红利，卡塔尔同时拉动了旅游、商业和教育的飞速发展。

国际广播中心服务台

主媒体中心

卢塞尔体育场外景

2022年世界杯时，我昔日的同事去了多哈，亲见“中国制造”闪耀卡塔尔世界杯，自豪感油然而生。辗转于有“沙漠钻石”之称的卢塞尔体育场，以及阿尔贾努布等诸个球场，观摩见证了点球大战和冠亚军决赛，他们用老球迷的专业与新球迷的热血，写下了一篇篇世界杯报道的“号外”篇，硬生生把自己的写作水平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而我一边收看比赛，一边查阅此前在杭州召开的中阿广播电视合作论坛资料。在某些瞬间，我感到以往所有对多哈的零星认知，它所有的过去、今日与未来，突然像闪电般贯通了起来。